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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預謀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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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的月夜,在敦刻爾克北偏東的海面上,一架擁有高大尾翼的大型雙發水上正隨著起伏的波濤而微微晃動著。它的機身後部塗有巨大的鐵十字徽標和幾個代表部隊歸屬的字符,機尾則是一對醒目的萬字符——在剛剛過去的半個多月時間裏,帶有這種標識的作戰飛機橫掃西歐,成為最令英法盟軍官兵膽寒的“黑死神”。

作為德國海軍用途最為廣泛的水上飛機,He-115具備魚雷攻擊、轟炸和遠程偵察能力,最大航程達到3350公裏。德國海軍常用的一種戰術,就是安排一架He-115降落在英國商船可能經過的海域,當發現目標時,德國飛行員既可以利用機載魚雷或者炸彈發動攻擊,也可以通過無線電招來附近的德國潛艇。不過,He-115自身僅裝備兩挺7.92毫米機槍,在速度也不占優的情況下,正面遭遇敵方戰鬥機時將很難逃脫。

“少尉,他們應該快到了吧!”

23歲的海軍中士的普爾·哈本也許是這架He-115上最舒服的人,因為他可以伸直了趴在位於機鼻位置的球形透明座艙裏,但同時他也是這架飛機上最冒險的人,因為這種水上飛機的擋風玻璃並不具備防彈能力。

這架飛機的駕駛員兼機長哥哈特·弗洛托曼少尉就坐在普爾的後上方,他現年32歲,在德國海軍服役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戰爭爆發以前曾長期為漢莎航空公司工作,是個駕駛水上飛機的好手,據說他飛過的機型不下5種,這對於初上飛機還不久普爾以及本機的無線電通訊員安德雷·福茨來說已經是相當深厚的閱歷了!

“現在幾點?”少尉一貫簡潔明了的說道。

普爾打開手電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8點差10分,少尉!”

少尉不慌不忙的安慰道:“噢!別著急,重新測定一下我們的方位!”

“明白,少尉!”

普爾連忙從自己身旁的小盒子裏取出六分儀,別看這件儀器有些簡單,卻是海上定位傳統而有效的工具。在這樣晴朗的夜晚,星體是海上定位的最佳參考物,但想要知道自己的確切位置,人們仍需要根據各種數據進行覆雜的推算。

普爾忙碌的時候,坐在少尉後面的安德雷·福茨也在擺弄他的儀器,那是一臺由許多精密器件組成的無線電設備,經過升級改裝之後,它可以發出超過100赫茲的高頻無線電波,而任何一架飛機上只要裝備相應的接收儀器,就能通過無線電導向從遠方飛來這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為了避免暴露目標,普爾只好盡可能借助月光來推算方位,好在他很快完成了這一練習多次的運算,並高興的告訴少尉飛機距離一個半小時前降落時所處的位置非常近,這一差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戰爭結束之日似乎已經為時不遠了!”少尉忽然滿懷感慨的來了這麽一句。

“噢?為什麽?”普爾好奇的問。

少尉看著南面沈沈夜幕下的已經無法用肉眼看到的海岸線,“過了今晚,德國海軍水雷將封鎖正片海域,沒有一個英軍或者法軍士兵能夠從那裏逃走!”

不等普爾說話,福茨也停下手裏的活兒說道:“也許此刻我們的陸軍已經突破了英法軍隊最後的防線,天亮時德國將取得一個足以和1870年色當會戰比肩的偉大勝利!一切將是這樣的美好,太棒了!”

聽到兩位資歷比自己深厚許多的同僚都這樣的自信,普爾心裏踏實了許多。說實話,當這架飛機在夜幕還未完全降臨時降落在這距離敦刻爾克僅有足20公裏的海面上時,他是非常擔心的。盡管自戰爭爆發以來德國軍隊在陸海空三線取得了一個又一個令人驕傲的勝利,盡管德國海軍尤其是潛艇部隊的活躍超過了上一場戰爭,但英吉利海峽和北海深處依然屬於英國海軍的傳統勢力範圍,也就是說,他們降落的位置處於絕對的“敵占區”。不過就眼下的情形來看,好在這一區域並不在英國海軍的重點照顧範圍之內——從多弗爾到敦克爾克的直線航程遠在十海裏之外,英國海軍為了防止德國潛艇進入海峽而建立的警戒線也基本在那一位置,不過由於德國軍隊已經進抵法國北部沿海,傳統的海上防禦線在德軍大炮和飛機面前已經難以為繼。

“8點15分開始發送無線電訊號!”弗洛托曼少尉鎮定自若的下達了命令,不一會兒他又補充道:“鑒於無線電可能招來英國軍艦,小夥子們,我們必須做好隨時起飛的準備!”

少尉的心態迅速感染了其他人,普爾笑著說:“夜間攻擊有些難度,但我們的命中率會比英國人想象的更高!”

和往常一樣,這架He-115的機腹下加掛了一枚1.25噸重的航空魚雷,其威力足以擊沈一艘大型商船或是巡洋艦以下級別的戰艦,不過今天它的任務顯然不是主動進攻。

幾乎與此同時,兩艘滿載食品和藥品的運輸船正在另一艘驅逐艦的護送下開進受德軍圍困的敦克爾克港,當它們離開英國時,接到的命令是給遠征軍運送給養並撤回傷員和文職人員,但才航行至半道,海軍部隊新命令卻讓人們大吃一驚。毫無疑問,將軍隊如數撤回本土的命令意味著英國政府已經放棄了繼續在法國北部和德軍作戰的打算。盡管英國政府表示將給予法軍和比軍同等的撤退機會,但在行動之初船員們卻未接到明確指令,而前線指揮官們的判斷顯然是要偏向於自己同胞的。

從驅逐艦的艦橋上眺望敦刻爾克港滿目蒼夷的碼頭和沙灘,丹尼·米克萊特少校的心情無比沈重,晴朗的天氣和英國空軍的保守讓德國轟炸機可以在白天任何一個時間肆無忌憚的飛臨敦刻爾克投彈掃射,無數原本就已身心疲憊的英法士兵卻不得不擠在這狹窄的空間內無助的等待著。前方是如狼似虎的德國軍隊,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這些人的絕望完全可以想象。英國政府如今雖然下達了撤退命令,但作為一名英國海軍的職業軍官,米克萊特知道形勢有多麽嚴峻。長期稱霸大洋的英國海軍,現在的實力遠不如上一場戰爭時期,法國人在那場戰爭中耗盡了一代人的力量,英國的國力同樣受到了嚴重的削弱。受制於國內經濟的頹勢,英國海軍在這20年來不論整體規模還是新裝備數量都在走下坡路,而且隨著這場戰爭的爆發,他們還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駐守直布羅陀和埃及,以防備野心勃勃的意大利人。如今英法陸軍在西線潰敗,往近了說如何在短時間內盡可能撤走部隊令人擔憂,英國從來不缺乏船只,但眼下可用的港口就敦刻爾克一個,而且法國北部的制空權還牢牢掌握在德國人手裏;往遠了看,一旦法國陷落,單憑英國根本很難和強大的德國正面抗衡,英國海軍雖然數倍於德國海軍,但德國空軍的強勢出場無疑讓人看到了另一股足以影響戰爭天平的力量……

“少校,‘克魯特’號發來信號,問我們先撤哪一支部隊!”

原本就心情郁悶,聽手下軍官這麽一問,米克萊特沒好氣的說道:“管它哪支部隊,先撤距離海灘最近的英國軍人!重要的是維持好秩序,我不希望看到混亂出現,必要時可以使用武力!”

敦刻爾克的碼頭,此刻早已不像樣子。雖然陸軍暫停了進攻,德國空軍卻沒有閑著,成隊的斯圖卡呼嘯著俯沖而下,炸彈優先砸向了用來裝卸物資的固定碼頭,連帶的大火燒毀了碼頭附近的許多倉庫和起重設備,更重要的是還將一些船只炸沈在碼頭附近,從而輕易的堵塞了部分航道。為了讓轉運物資和撤退傷員的船只靠港,英法士兵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搭建起臨時棧橋,但這些木質的棧橋根本經不起德國人的轟炸,結果往往是一條棧橋在一天內需要重覆搭建數次,這種情況直到天黑之後才會改變——再優秀的斯圖卡飛行員也無法在夜晚準確找到目標並進行大膽的俯沖轟炸。

不多時,先前那名軍官又忐忑的來到艦長米克萊特跟前,“少校,岸上發來信號,我們可以前往新的棧橋停靠,就在那邊!”

順著軍官所指的方向,米克萊特沒費力氣便看到了由數堆篝火組成的指引信號,當然,如果此時有德國轟炸機飛過,飛行員也能非常輕易的從空中發現這個目標,當停靠在一個防空體系雜亂無章、炮手各自為戰而且缺乏彈藥和重裝備的港口時,一艘靜止不動的驅逐艦將是一個很好的打擊對象。不過在這個時候,米克萊特只能寄希望於德國飛機晚上不會來空襲,他正正自己的軍帽,“立即靠上去,先卸貨,然後讓我們的陸軍以連為單位依次登艦!”米克萊特想了想,朝前甲板那邊喊道:“哈姆,帶你的士兵到舷梯那邊去,帶上步槍,如果有人不守規矩的話,可以鳴槍警告!”

一個高而瘦的軍官走過來敬了一個軍禮,用他那略顯尖細的嗓音回答道:“遵命,長官!”

在這景象慘淡的港口中,一艘完好無損的英國驅逐艦未免有些鶴立雞群,它平緩的向建立在沙灘上的一處棧橋靠去,甲板上穿著白色制服的水兵們正在為接下來的裝卸工作而緊張忙碌的準備著。此時沒有多少人註意到,先前靠港的兩條運輸船用超乎尋常的速度卸下了船上所裝運的數千噸物資,但整箱的食品和藥品被隨意的扔在沙灘上,更多的人正在棧橋旁翹首以待,在戰局已經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時,回家成了這些軍人士氣耗盡後僅有的念頭。

“排好隊,不要亂!英國人先上!”一名佩槍的英國船員正在棧橋盡頭用英語大聲將這兩句話重覆一遍又一遍,大多數法國人雖然一時間不明所以,但當他們看到身旁的英國士兵突然在軍官的指揮下容光煥發的排隊走向棧橋,而試圖靠近棧橋的法國人和比利時人則被無情的隔開時,一切便再清楚不過了。然而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這些法國人既沒有吵也沒有鬧,絕大部分人很快就默默接受了這個現實,大部分比利時人也和他們一樣,兩群同樣失落的軍人一聲不響的坐在地上,疲倦、絕望的看著英國同行走向生的希望。

嗚……

突然間,淒厲的空襲警報聲響起在港口上空,這種聲音任何一個參加法國、比利時或者英國遠征軍且在前線作戰的人在最近半個月裏都已聽過許多遍,可每一次聽到時心中的膽顫只會越來越深。幾乎沒有人麻木的站在原地,空曠的碼頭和沙灘無助於提供隱蔽所。那些事先就已經構築好簡單掩體的人無異是最幸福的一群,他們可以看著其他人慌亂的奔跑,然後在有人試圖擠進來時大聲警告對方“嘿,夥計,這裏人滿了!”,也不管對方聽得懂聽不懂!

隨著防空警報聲響起,為數不多的探照燈被打開,但這一次人們並沒有通過肉眼看到來襲的敵機,也許敵人仍在飛往這裏的途中,遠處稀稀拉拉的炮聲應該就是最好的解釋。港口的慌亂氣氛很快蔓延到了已經入港或者正在入港的艦船上,只見剛剛進入港口水道的兩艘英國軍艦迅速掉頭準備離開,而在三艘正在撤退兵員的艦艇上,水兵們也是忙不疊的奔向各自的戰位,操縱著艦上為數不多的防空武器準備對來襲之敵進行反擊。

“哈姆!哈姆!”依然站在艦橋上的米克萊特大喊著手下軍官的名字,但瘦高個好一會兒才從登船的人群中擠過來。

“已經上了多少人?”米克萊特焦急的問。

得到的回答是“還不到200個!”

米克萊特擡頭看看,然後咬牙說:“暫停登船,告訴他們我們會在遠一點的地方用小艇接他們上船!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勉強敬禮之後,瘦高個不得不重新擠回去。作為這艘新驅逐艦的首任艦長,米克萊特可不想等到炸彈落在頭上時才離開碼頭以水上機動規避轟炸,由於鍋爐艙一直沒有熄火,只待棧橋上的人流停止移動,他便急忙下令:“慢速前進!放下小艇!”

已登船的人自然期盼著早點離開這受難之地,那些眼看就要上船卻被如此變故打斷的人個個怨憤不已,好在艦上很快放下了救生艇和交通艇,而驅逐艦也在數百米之外開始打轉,撤退的速度雖然大大減慢了,但至少不至於完全陷於停頓。只不過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空襲警報聲幾乎就沒怎麽停頓,但是炸彈卻一顆也沒有落在敦刻爾克港,這令許多人感到非常疑惑。其實因為德軍幾日來轟炸頻頻,盟軍司令部不得不在敦刻爾克周邊匆忙建立了一個縱深數十公裏的防空襲網,這一系統主要由大量的地面預警哨所組成,只要有一個哨所發現敵機蹤影,空襲警報聲就會響起,而這一天在敦刻爾克東北臨海的幾處哨所,哨兵們聽到了大量飛機低空略過的聲音,盡管那些聲音從大海方向傳來,但這些法國人完全有理由相信那是沖著敦刻爾克而來的……

海面上,德國海軍少尉弗洛托曼手裏高舉著燃燒的彩色信號棒,隨著布雷機群的抵達,他這架預先布置的水上飛機連同後來降落的若幹水上飛機組成了一條東西走向的指引線,每架飛機上都有人點燃信號棒,而陸續抵達的機群只需要找到指引線,然後按照預先的安排繼續向前飛行一段距離,接著低空投下水雷即可。這樣第17中隊的12架He-111就能較為準確的將水雷布在指引線以西5分鐘航程的地方,而第21中隊的Ju-52布雷區域則在指引線西南15分鐘的地方,拋開風速和其他一些非人為因素,超過1600枚水雷在午夜之前相對均勻的出現在了敦刻爾克外圍將近10公裏長的區域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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